追 思 白 庚 延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在白庚延追思会上的讲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王全聚 

     我曾在不同的地点和场合，做关于白庚延艺术的发言。但我绝没想到做这种发言，在今天，在这样的会上。追思让人心痛。心痛还不止是因为感情、出于私衷。不，我更为中国画坛失去这样一位成就卓著、前程远大的领军人物而心痛！

     近代，是中国画受冲击最烈、而创新成果颇丰的时代，造就了一批独树一帜的艺术巨匠。在山水画领域，白庚延是继傅抱石、李可染之后，独创一派的少数几位大家之一。

作为大家，不能没有自己的独特面目，不能没有自己的形式语言，不能没有自己的精神内涵。白庚延当然有自己的独特面目。他的作品一望而知，有强烈的风格色彩。风格是需要深度的。没有传统基础、一味标新立异的作品，只能称为浅薄。白庚延是中国画伟大传统的杰出继承者。他不仅擅长山水画，人物花鸟都画得非常好；他不仅技法娴熟，而且精通古代画论和哲学，对中西绘画史也有很深的研究。在这样的基础上形成的个人风格，兼古今中西而一之，必然极为扎实与深厚。

    他是画大画的天才。画八尺大画他几个小时就完，边画边唱着小曲，举重若轻，非常潇洒，常令同行叹服。即使画尺幅小画，也有千里之势，决无局促之感。

    他的画气势磅礴，格局浩大， 动人心魄，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。难得的是，在大气之中还兼有灵气，这使他的画意境深邃，空灵渺远，充满诗意。

    白庚延创造了自己的形式语言。他有一整套画水的技法，比如以画山的皴法画水，以中锋勾线再部分填色、以留白显示光感的画水法等等，都凝聚着独创性。也只有这样的形式语言，才能表现惊天动地、惊心动魄的黄河，才能造就天地鸿蒙、无始无终的艺术氛围。

    他的构图也很有新意。中国传统山水画有重笔墨、轻图式的倾向。在当代，重视情感表达、创造图式个性，成为中国画现代性的重要标志。白庚延将古人“洞达”的概念给以现代诠释，借鉴西方构成方法，以局部表现整体，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图式，使画面视觉效果新颖独特，极具现代品格和个人气派。

    白庚延的作品有能够打动人心的、深厚的精神内涵。

    只有技法而没有人的气息，不是真正的艺术品。白庚延把表现心灵当作终极追求，这使他的山水画充满人的灵性。他的作品与他的人格是高度一致的。他的画大气，是因为他的人大气。他豪放，厚道，善良，胸怀宽广。他是热血刚肠、侠肝义胆那种人。在中国文艺史上，很有一脉慷慨悲歌的传统，在文学中，这类作品被称为“血性文章”。白庚延的许多作品，可以称为有血性的山水画。和他接触多了，就知道他说得最多、最能触动他灵魂的字眼儿，是祖国，是中华民族。他自认为是要为祖国、为民族献终身、办大事的人。他的心里有使命，他的肩上有担当，他为此而奋斗了一生。他乐于斯，也苦于斯；他生于斯，也死于斯！

    他很少考虑挣钱让家人过富裕生活。家人抱怨时他会说，家算什么，国家和民族才重要！他是非常聪明的人，但却有时被骗。骗子大都是以“为民族做大事”为名才得手的。这就是孔子说的“君子可欺以其方”。透过他的弱点，也能看到在他的心灵深处，有一块充满爱意、有如祭坛一样神圣的地方。

    他太爱自己的祖国和民族了。他画山水画的目的非常明确，就是要“为民族造像”。这是他艺术创造的思想基础和不竭的精神动力。这赋予画面以充实的理性光辉和浓重的感情色彩。站在这样的作品面前，你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大国风，能体味到以五千年历史为背景的民族魂。

    所求者大，其格调必高。你追求什么，你要达到什么目标，这决定了你的品格和气度。一心想着为祖国、为民族干大事的人，和蝇营狗苟的人，当然有很大的不同。这种差异不可避免地必然反映在艺术上。

    他襟怀博大，气度不凡，在市俗的外衣下，有一种高贵的精神品质在闪光。这些，最终决定了他绘画的基本风貌。德国作家布封说，“风格就是人本身”。你什么样，你的作品就是什么样。这就是艺术真诚。白庚延就是能够袒露灵魂、真诚面对世界的、能够被称为真正艺术家的那种大画家。

    白庚延很自信，他说他来到世上是有使命的。现在，他完成了为民族造像的使命飘然而去了。我相信，他的名字将进入中国美术史，他的艺术成果将成为当代宝贵的精神财富，而他本人，将让我们长久地怀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