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书画印研究院院长-----白庚延

 

        八十年代初,长期闭塞的中国改革开放了,促使中西方文化有了进一步的交流与沟通,西方的不少教授登上了中国务大学的讲坛,出现了学术交流空前活跃的局面。

        艺术上谈自我,在当时成了讲座中的重要话题,这对当时刚刚结束了政治演绎艺术局面的中国,是极需要的话题,也起到了很好的作用。艺术上如何去追寻自我,西方的教授们,是以”神人合一”的艺术观来讲的,简单的概括起来归结到一句话,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,就是艺术上的个性与自我。特别在当时风行文化艺术全球化,中国的某些理论家大量的介绍鼓吹西方后现代主义,对中国青年一代影响很大,事隔十年、二十年之后,刻意求我的结果却出现了全国性的千篇一律。”制作气”、“设计气”、”平面构成”,导致了有作品而无画家的局面。

        西方的“神人合一”与中国的”天人合一”的艺术观,是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差异的根本所在。”神人合一”可以说上帝在我心里,进而上帝与我合而一体,我想怎么画就是自我。这就往往导致了形成赤裸裸的原始的自我。中国画所追求的艺术上的自我, 是建立在中国”天人合一”哲学思想之上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天是大自然,是看得到摸得到的,“天人合一”是指人与大自然的和谐,人与人之间的和谐。在中国文化看来一个人下为人,仁者人也,二人以上才骂人,人是群体的,董仲舒讲”以类合之天人一也”,是说人不只是群体的而且是分层次的。中国画所追求的自我,不只是画家的自我表现,同时带来一个问题,是画给什么层次的人看的,这样以来就必然脱离开赤裸裸的原始的自我,使艺术的自我带上了一定的社会属性。

        画物不画我自然无我,刻意求我亦无我。古今中外各种艺术流派都是流,只在流上做文章必然形成前人笔墨的再现,变成没有出息的模仿,模仿古人、模仿西方、互相模仿,甚至流来流去泛滥成灾,导致”流俗”。艺术上的自我必然到源上去求得。

        追求艺术上的自我,必须以自己的性格、爱好,选取适合自己的笔法、墨法,选取适合自己的题材与王题,几个方面统一起来才能开发自身所存在的创造才能。前人的程序来自自然,要走到大自然中,去的久了才能达到庄子所讲的“天地与我共生,万物与我骂一” 的境界。作到山情水情即我情,山性水性即我性,在大自然中有所发现,创造出不同于前人的程序,对前人有所突破,确立艺术中的自我。

        艺术来自心灵的碰撞,心灵的碰撞是多方面的,自卑、自大狂、失恋、得到爱、嫉恨、妄想执着,围绕自身烦恼无不产生心灵的碰撞,如果艺术创作停留于此就会流于赤裸裸的原始的自我,在中国文化看来是不可取的。中国的佛教就有”大乘”、”小乘“之分,小乘只修自身,大乘普渡众生,修大乘者往往看不起修小乘者,说他们是一群”自了汉”。一个画家的胸中容纳的应是历史的沧桑,世间的风云,人间的波澜,是民族的兴亡,是云云众生。围绕自身的烦恼自然不在话下了。一个杰出的画家是在骂自己的民族造像,他所寻求的自我是大我而不是原始的小我。

以法为法、我有我法,无法为法

无中生有、有中生无、有无相生

        绘画不能没有师承,在学画过程中有个漫长的阶段是继承,继承前人留下来的基础理论与基础技法,这个阶段是以法为法,也是从无到有。

        人们评论杜甫的诗“读书破万卷,下笔如有神”,黄廷坚评杜甫的诗”子美作诗无一字无来处”,这些都说明杜甫有深厚的传统功底。鲁迅讲”没有拿来的文艺不能自成为新文艺”,也讲了继承传统、以法为法的重要。学画就是这样,很长的阶段是以前人之法为法,吸取各家之长,拿过来乌我所用,长期的探索与积累,打下坚实的传统功底,由一张白纸变得很富有。但应十分明确,”继承”、”以法为法”仅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,只停留于此就是前人笔墨的堆砌,停留在模仿上,但是营养、是基础、是达到创新为目的的手段。

        闻一多先生评杜甫的诗就更加全面,说子美作诗无一字无来处,但最可贵的却在于他的去处。是说杜甫作诗没有停留在前人语言的堆砌上,是在继承的基础上有所发展、有所创新。

        作为绘画艺术上的自我实属不易,从以法为法到我有我法是艺术生涯中的根本转折点。如果拖着继承来的“富有”不敢放,是难以作到我有我法的,“拘法者守家数,不拘法者换门庭”在这个关键的变化过程中,必须经过”有中生无”的过程,这个”无”是一种高境 界的。是深厚的基础、高深的修养、生活的积累,有所体会,有所发现,抓住对前人的突破点,才敢于有中生无,将传统埋入地下,长出一枝全新的苗来,最后作到我有我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有表达出人们没有体验过的新鲜感情的艺术才是真正的艺术”。在艺术创作过程中,“生活枯竭,画必凋败”,要永远保持绘画创作的生命力,就必须力求作到以新鲜感情求画,“情为主,景为实,物为我用”。艺术是不能停留在自我的重复上,要保持以新鲜感情求画,显然自己的方法也就不足用了,笔墨的变化当随情感,新鲜的感情产生新的笔墨方法,有无相生,达到“无法为法”的境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,学画之道亦如此,开始以法为法的漫长阶段就是一种混沌状态,只有确立了艺术上的自我,作到“我有我法”才是获得了一,一是最可贵的,一生二、二生三则是自身的发展变化了,这个变是自然而然的变,不是搞突变,突变是一种断裂,断裂的东西是难以存在的,如跟着时髦乱跑,把形成的“一”就有可能丢掉,无法为法是建立在自身感情之上的,来不得半点虚假,不管怎幺变,最后还要回归到一,也就是我就是我。

以有画无,有无相生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绘画,特别是最具代表性的写意画,在艺术处理上同西方绘画有着很大的差别。西方的油画、水彩.水粉等,最终都要铺满颜色:中国绘画则不然,一张白纸开始作画到画面的最后完成,要留有大量的白纸,其艺术手法是“以有画无,有无相生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子讲“凿户牖以为室,当其无,有室之冈。”中国写意画的艺术处理,直接来自老子的哲学思想,必须辩证而恰当的处理“有”与“无”的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有”是有笔墨处,无则是画面的空白。一幅画处理的是否成功,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于“无”的运用是否恰当。画面的空白处一笔不画可以是天、是地、是云、是气、是空间等等,有着看不尽的意趣。如一幅画画到最后空白处仍然觉得是白纸,那就是处理失败了。无处.空白处是否处理恰当,又来自于有处、见笔墨处是否处理对头,笔墨的虚实、干湿、浓淡处理不当就导致白处.无处的不当,所以中国画有“虚处不够实处找”之说。如虚处不够又在虚处大做文章,就必然导致画面的平均对待而失去整体节奏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京剧与中国画处理有着共通之处,“三岔口”表现的是黑夜,舞台却灯光明亮,演员的表演历历在目是“有”,黑夜是“无”,由于演员黑夜中的表演恰如其分,才给人以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,是以有表现无,有无相生的典型表现手法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画黄河水,奔腾汹涌,波光鳞鳞,是用破笔散锋留出大大小小变化丰富的空白。用笔过程中画的是黑,看的是白,有与无共同担负着塑造水的形体与流势的任务,也是以有画无,有无相生,取得恰到好处,形神兼备的艺术效果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恩师王颂余先生画的《松帆图》,书面倒置几枝古松,松枝后面昼了几只渔船,使整个画面变成海洋,画面不大却有万里之势。在艺术处理上松、帆是“有”,海洋是“无”,以有画无,有无相生,恰当的 处理有与无的关系,取得极其深邃的画面意境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画的意象与意境

        以写实为倾向的中国画,实而非实,走遍大地无此景,读遍前人之画无此境,事实上中国画不是在写实而是求其“意象”。“意”指客体化了的主体情思,“象”指主体化了的客体物象,是“意”与“象”彼此生发两个方面产生的相融与契合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画特别是中国的山水画,历代也有不少写生的记载,但它不象西方写生那幺固定,它不受时空限制,而是走着画的,往往是“近观取其质、远观取其势”是遗观近取二者结合的产物。当走入大自然中,见到富于个性、颇具形式美感的山与水,他给人以感受使人产生画意,当想画此景时,心中想的已不是眼中的此景了,当落笔画此景时,要求笔法自然,笔笔连气,笔下的此景又不是心中的此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画黄河壶口,只是取材于黄河壶口,一个壶口就画了《涧杀雷鸣》、《山鸣谷应》、《黄河万里触山动》、《盘涡毂转秦地雷》、《黄河西来决昆仑》、《咆哮万里触龙门》等十几幅作品,这些画都不是壶口的任何部分,而是在艺术构思中形成的“意象”,画声、画雷、画山动、画谷应,“意象”中的壶口已融合了人情味,已经感情化了,已经形成主体心意与客体物象交融合一的艺术形象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作画如单纯的停留在画物上,就会让人一览无余,这是一种初浅状态。中国画追求情景交融而偏重于情,心物合契而偏重于心,虚实统一而偏重于虚,再现与表现而偏重于表现,重“意象”是中国画审美的重要倾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意象”是中国画艺术造型的审美倾向,“意境”则是中国绘画的艺术灵魂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画的“意境”源起子中国道家、魏晋玄学、佛教禅宗的哲学思想。老子认为,万物本体和生命本源的“道”,是有与无的统一,是虚与实的统一,而“无”与“虚”处于矛盾的王导地位。佛教禅宗认为世界的真实面貌应是“非有非无”的“有无合一”。中国这些传统哲学思想,对以虚实为根本特征的意境说的产生起到重要作用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中国画中,实是指所画对象的形体、结构、外部形态,而虚则是所画对象的内在的精神实质。南宋范曦文讲:“不能以实为实,也不能以虚为虚,以实为虚,化景物为情思,自然如行云流水,此其难也。”画画不能以实为实,单纯画物,从外部形态到外部形态;也不能以虚为虚,从精神到精神,也就失掉了依据,必须以实为虚,通过外部形态揭示所画对象的内在精神实质,要作到这一点就有一个“化景物为情思”的过程,将自己的情思给以所画对象,作到“情与景会”,“意与象通”,作到虚实统一才能产生感人的审美效果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画本乎情景,“情融乎内而深且长,景耀乎外而远且大”,情景相生才能得象外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画不是在画事、画物,而是在画诗、画诗的意境。以诗句为例:

白云抱幽石,绿筱媚清涟。

这句诗包涵着四种物,白云、石头、小竹子、水的波纹,是人们常见的四种物,单纯的四种物就不能成 诗句,诗人用进去两个字,“抱”与“媚”,就使其感情化了,山里的白云围绕幽静的石头如抱着山石,水边上的小竹子,被风一刮一点头,如向水的波浪献媚似的,抱与媚是人的情思,而将此给子了四种物才形成极富美感的诗句。又如:

流波将月去,湖水带星来。

在这句诗里只有两种物,月和水,在这里诗人用了一个“将”字,一个“带”字,月亮照到流动的水上,水把月亮扶走了,月亮照到广阔的湖水上,波光粼粼带来满湖星星。“将”与“带”是诗人的情,是通过形象思维,化景物为情思,情景交融才能获得极具美感的、感人至深的艺术形象。

前面提到了王颂余先生画的《松帆图》,倒挂的松枝取材于泰山的六朝松,松枝后的渔船却是三十年前游北戴河的印象,在这幅画里松枝和渔船是实,海洋是虚。在构思过程中,显然是通过迁想妙得,取得了虚与实的有机结合,六朝松的苍与古,海洋的广与大,结合在一起才使人感到万里之势,是形象思维,是化景物为情思,取得深邃的画面意境。

郑板桥有这样一段题画诗:

“人皆诗在画后,我则诗在画前,无意诗境难成,无境画意索然。”他的题画诗是讲的中国画的画理,事实上中国画应该是先有诗后有画的,没有诗的境就难有画意,一幅画总是主观、客观二者结合的产物,应作到情为主,景为实,物为我用,求得象外之意。

大黑大白,大干大湿,大松大紧

阳刚阴柔,洞达博大

        艺术都讲节奏,不懂节奏就是艺术上的瞎子,中国画画面节奏的处理,也离下开中国传统哲学思想。大黑大白,大干大湿,大松大紧是中国画节奏处理的重要手法,这些处理手法显然与中国的阴阳学说,太极八卦是相通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易经讲,一阴一阳为之道,虚实是阴阳的具体表现,道是阴阳的对立统一,也是虚实的对立统一,一阴一阳,一虚一实造成万物的变化流转。在中国画之画面中,白、干、紧处是阳,黑、湿、松处为阴,一阴一阳导致了书面的干变万化。

        画面的白处、干处、紧处是画面重点刻画的突出部分;黑处、湿处、松处是画面放松的部分。大黑大白,大干大湿,大松大紧是指处理画面要把握一阴一阳的对比,不能形成小的黑白,干湿、松紧的平均跳跃关系,应是在大白中有小的黑与大黑的呼应,在大黑中有小的白与大白呼应,干湿松紧亦如此。这样才能在不失大节奏关系的同时,把握穿插、呼应,使画面节奏强烈而富于变化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中国画中,阴与阳的对立统一,阳处于支配地位,白处、千处、紧处是实处,是阳,处于画面的王导支配地位:黑处、湿处、松处是虚处,是阴,是被支配的从属地位。“虚实相生,无画处皆成妙境”,虚实是矛盾的对立统一,要表现虚空之妙,得从实上下手,实处处理得当了,虚处自然也就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易经讲,“干”,阳物也,“坤”,阴物也,阴阳台德而刚柔有体。易经的阳刚阴柔说,奠定了中国美学中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对立统一的哲学基础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中国画的艺术创作中,形式美有着相对的独立性。但过于重形式,设计意识,制作意识的偏重,往往导致画面优美与阴柔。在中国画中真正博大的、阳刚的、崇高的艺术作品却“无形式”。很难设想人为的某些艺术形式能将博大的、咆哮的黄河容纳进去。“无形式”的博大的、阳刚的、崇高的艺术作品,不只能容纳美,同时亦能容纳丑,越是无形式,艺术的功力度也就要求越高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艺术上中国画历来崇尚阳刚,画的阳刚与博大,不在于客体的对象而在于主体心灵。有的人画万里长江,也是地局天促的小画,有的人画拳石寸革也博大无边。人的光明正大,疏畅洞达,如青天白日,如高山大川。胸襟开阔,气魄宏伟的人格美,画如其人,只有具备阳刚之美的人品才能画出阳刚之美的画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五代时期韩熙载就提出,中国画应作到“洞达”,但历代的绘画罗列较重,繁杂而难以博大。所谓“洞”,是指垂直看,画面重点刻画部分,表现的丰富而具体,所谓“达”,是在此基础上大胆放松,四通八达,无限博大。我为此作了多年探索,一改前人的处理手法,作到以局部表现整体,以一斑以窥全豹,抓住物象的特有属性,画面处理大紧大松,终于获得“洞达”而博大的艺术效果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画最根本的技术条件笔法与线条

        受老庄、玄学、佛学禅宗的影响,自然而含蓄的笔法与笔法表现出的线条,是中国画造型的艺术语言,是最根本的技术条件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画提出“骨法用笔”,在中国古代画论中用“骨”字很多,风骨、骨气、骨法等等,王充在《论衡》一书中讲到:“人命秉于大,则有表侯子体,查表侯知命,表侯者骨法之谓也。”在这段话里可以看出,骨法就是指表侯,在绘画中也就是对象的形体结构、外部形态。所谓“骨法用笔”就是在用笔表现物象时,应严格按着对象的形体结构下笔,力求下笔准确,浓淡合宜,恰到好处地表现物象,所以“用笔准确”是“骨法用笔”的第一个意义所在。

        作画靠笔法,在运笔过程中要有一种内在的运动的力量,这个力量的产生是和笔者的性格、内心连在一起的,每条绫的形成,无不留下笔者的性情。中国画的钱条要求有内在的力,追求的是含蓄的美,不能剑拔弩张,扁平浮滑,所以用笔有力,是骨法用笔的第二个意义所在。

        世间的物,有些倾向是阴柔而不是有力,如流水、春日杨柳、浮云等等,表现这些物就是相对的柔,如“泉注流动”、“蝉翼轻灵”、“容与徘徊”这些都是阴柔流畅的笔法倾向。画一幅画,一些表现结构的主线,往往要求凝重、有力,但仅于此就使画面板、滞、笨拙,还需要有流畅的线条来调剂,所以往往为宾的缝则“随意而悠扬”。用笔流畅,是“骨法用笔”的第三个意义所在。

        选取什幺样的运笔倾向,是随其性情的,一个人比较内向,往往倾向于慢行笔,一个人比较豪放,往往倾向快行笔。不管选取的行笔是快还是慢,都必须有自身的运笔节奏。用笔讲“连绵相属,气脉不断”,一旦失去运笔节奏,也就失去了贱条的活力。

        易传讲“阴柔合德,刚柔有体”,绘画与易象同体,静中有动,表现出天地自然的生机与活力。受易传阳刚阴柔说的影响,“尽笔之刚德”与“尽笔之柔德”,中国画中的线条追求美的对立与统一。

        从技术条件讲,用笔就有中锋、侧锋、逆锋、拖笔等笔锋运用与变化。又有用笔的快慢,用笔的提按,用笔的顿挫,用笔的虚实,用笔的转折,用笔的流涩等等。这些用笔中的矛盾与对立,导致了画面的千变万化,感情丰富而自然,它们是对立的,又是统一的,最终这些笔法变化,要统一在恰如其分的表现客观对象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笔法是中国画最基本的技术条件,又是形成个人风格的媒介,一些大师不管创造出什幺样的程序,都不可能离开笔法,这也注定了艺术绘画的程序是高功力度的产物,近些年来,绘画中的“设计气”、“制作气”、“平面构成”,使中国画失去了笔法与绖条,也导致了全国性的下篇一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中国绘画艺术创作的总则气韵生动

        中国传统哲学“道”、“气”、“—”论奠定了“气韵生动”的产生与发展,大体起于汉代,萌生子魏晋,成熟于南北朝时期。南齐谢赫在论中国画“六法”中明确提出“气韵生动”,并作为中国绘画艺术创作和审美的总则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北朝时期,还没有科举制度,进入仕途是采取九品中正制。中正负责推荐人才,这些当然都是在士族阶层进行的,导致了尚清淡、品评之风的盛行。品评结论如某某湿润恬和、某某高爽迈出等等。南北朝时期的中国绘画只有人物画比较成熟,所以最早“气韵生动”是用到人物画上的。是人不同的性格、地位、修养,所表现出的倾向性,也就是一个人的风气与韵度。人物画还应做到人的内在生命精神,也就是所说的气,借笔墨钱条变化的韵律,生动充分的表现出来。后来又引申到山水与花鸟画,概括起来讲就是中国绘画要表现天地万物的生机与活力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绘画要做到“气韵生动”,必须从以下几个方面下功夫。

        首先,要做到“气韵生动”,就必须善于发现大自然与现实生活存在的美,“千里之山不能尽奇,万里之水岂能尽秀”,所以石涛提出“搜尽奇峰打草稿”。所谓“奇”,是把握大自然物象的特有属性,抓住美的实质,也就是人物的气质、个性、精神世界以及山水,花乌的无限生命力。中国画所选择的形象,应呈现出旺盛的生机,勃勃生气与淋漓之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再者,要作到“气韵生动”,画家自身必须心胸开阔,情趣高雅。画如其人,画家气质不足,其画难达上乘。画家应重视自身的人品学养,气质精神。清代方熏讲:“以气为主,气盛则纵横浑洒,机无滞碍,其间韵自生动矣”。清代蒋骥也讲到:“笔底深秀,自然有气韵,此关系人之学问品诣,人品高.学问深,下笔自然有书卷气即有气韵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对以上二者而言,大自然“一山一水有性情,一草一木栖神明”,宇宙万物的生命力与画家自身的生命力应息息相通,心心相印,二者人的因素更为重要,因为绘画作品不管形成什幺倾向,不在客体对象而在主体心灵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三,画家必须具备娴熟的笔墨技巧,其画作 必须是高功力度的产物,急功好利,以降低功力的作法令自己早熟,是不可能作到气韵生动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绘画的艺术创作,力求所画对象与宇宙本体之“道”相沟通,也就是使所画对象与生生不息的自然之“道”有机的联系起来,使画面达到有限与无限的统——,表现出宇宙生命之美,最终才能达到“气韵生动”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站在黄河岸边,壶口之畔,浑黄的河水从天际涌来,如万马奔腾。水之动,山亦动,天是灰黄的,水是灰黄的,大地是灰黄的,我处于—片混沌之中。我之生命已融八字宙里,大自然的生命也融入我心灵里。这时,人的音乐心灵与天地的宇宙心灵融为一体,声由动发,趣以虚乘,才创作出《间糓雷鸣》这一艺术画作。

        《河汉无极》也是在这种感悟中创作的。画面中的黄河水翻滚汹涌,如干军万马,可谓动到极处;而河水与天际交接处又处理了一条笔直的横线,这又静到极处。动如孙悟空大闹天宫,静如如来佛的手心。“动”动出无限生机,“静”静出无限博大,这一动一静表现出黄河横绝太空之势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绘画要达到气韵生动,应着力表现天地万物的神、韵、势。中国绘画干百年来讲究“传神”、标榜“气韵、崇尚“气势”。画到一定境界,这些高层次追求有着共通之处。《黄河西来决昆仑》、《咆啸万里触龙门》、《黄河万里触山动》等,都是从气势着手的,画出气势就得做到画面力度与势的合一,这些画追求的是气势的磅礴和画面的雄浑。

        山水画要表现宇宙的生机,就得力求“心穷万物主源,目尽山川之势”的体悟。古人讲“画之道,所谓宇宙在乎者,眼前无非生机”,作为画家应善于对客观物象作生动直观,从宇宙宏观到一草一木的微观,无不生机内涵,《黄沙漫漫春来迟》,就是从微观入手,画出了高原沙漠中的小小灌木,在恶劣的环境下所表现的无限生机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国绘画要作到“气韵生动”,必须有着“大美”的追求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子认为“大巧若拙”。认为“道”无为而无下马,无意现其巧而自然“大巧”成,无意现其能而天地”大美”成。画之“大美”是天然之美,当今的世风,重设设、重制作,平面构成等等,显然是与“大美“无缘了。画家应是与时空一体的天地万物创造者。绘画是感情的产物,重在情真意切,来不得半点虚假,只有画家的自然性情与物象的自然性情融合在一起,才能达到“天人合一”的境界。我们通常讲“大胆落笔、细心收拾”,事实上在艺术创作中力求作到不收拾才能得其天趣。画家内在性情的真实与表现技巧的天成、自然,二者统一起来才是找到进入艺术“大美”的途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去过不少名山大川,如黄山、张家界等,这些旅游胜地是美的,我却画不出画来,其原因可能是它们美的太完美了吧,单纯停留在形象之美我却不想为。我更喜欢太行的纯朴,黄河的性情,西北的苍凉,黄土的浑厚,这些地方看来普通,但更能引导我调动理解、情感、联想、想象等审美心理要素,去观察、体悟、把握天地自然之“大美”,进入“直参造化”的精神境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人者天地之心也”,“唯人万物主灵”。世俗之美美在形象,“大美”之美超越形象,大美起始于美又超越于美,能否进入“大美”的境界,作到超越于美,必竟还在于画家的主体心灵不在客体对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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